“金华”之名的出现,最早大概是在南朝的梁时。《隋书·地理志》金华(县)条目下注:“旧曰长山,置金华郡,平陈郡废。”可见早在隋代之前,金华地名就已产生。杜佑《通典》也说:“梁、陈置金华郡。”而“婺州”的设置则是迟至隋代成立之后的事情,同样的《隋书·地理志》东阳(郡)条目下注“平陈置婺州”。谁先谁后,一目了然。“金华”不为迟,“婺州”不为古。

 

不过,与上面两个晚出的地名相比,实际上历代的人们对金华最钟情的称呼还是更早的 “东阳

 

东阳之名,本来自于三国时代在金华设立的一个最早的地市级机构———东阳郡(此前这一带属治所在绍兴的会稽郡管辖,后来大概地方经济得到发展,人口也多了起来,原来一个郡的建制不够了,所以在它的西边单独划了一块地方出来成立了一个新的郡)。

 

郡名东阳的本义,是指它的治所所在地在瀫水(衢江、兰江一线)之东,长山(金华北山)之阳(南)

 

此说历代公认。晚近以来,又有人根据《三国志·贺齐传》的记载进一步指出,当时这一带已经有一个以东阳为名的乡了,郡名也有可能是参照东阳乡而起。

 

《贺齐传》记载:十三年,迁威武中郎将,讨丹阳黟、歙。时武强、叶乡、东阳、丰浦四乡先降,齐表言以叶乡为始新县。贺齐是汉末时出身于会稽郡的有名将领,曾长期活跃在钱塘江上游的浙江中西部地带,历任地方长官,原淳安县的旧县城名为贺城。据说就是为纪念贺齐而立的。吴强、叶乡据说为后来的遂安、淳安县属地;丰浦后又名丰安,即今浦江一带;东阳乡指的大概就是今兰溪与金华市本级的部分区域。这一带在汉末以来,由原来的乌伤与太末两县又分裂出了好几个行政区划,金华县的前身———长山县也在这个时候设立。《光绪金华县志》指出很可能这才是郡名之所本。

 

历史上叫东阳的地方好几个

 

实际上以东阳为名的地方,中国历史上远不止一个。与我们金华的东阳相比,江苏的另一个东阳出现得更早,更有名。《史记·项羽本纪》: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陈婴此人很多人不知道,但他有个孙女我们肯定听说过———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成语金屋藏娇的主人公。他们是正宗的东阳人。这个东阳的位置在今江苏省的盱眙县一带,历史上曾长时间与金华的东阳郡以及金华下属的东阳县并列,一名三地。

而现今金华市下属的东阳市之名早先则为吴宁,到唐代中期才因为原来金华的郡名久废,决定由它袭取,此后成为县名不变。

唐代书法家褚遂书庾信《枯树赋》拓本,中有东阳太守字样。

正由于东阳这两个字的障眼法,使得现在许多金华人错过了许多历史上与金华有关的信息和资源。比如,在我国著名的笔记体小说《世说新语》里就有一条有关金华北山的记录,此前很少有人提起。《世说新语·言语篇》: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何其坦迤!林公指东晋高僧支道林,他与谢安、王羲之等都是好友。它里面提到的东阳长山,就是金华北山。支道林到过金华,他在金华面对横亘天际郁郁葱葱的北山,还曾发过这样的感慨!

又如南北朝文学家庾信的《枯树赋》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不朽名篇,该文也有与金华相关的信息。该文一开头就是:殷仲文风流儒雅,海内知名。世异时移,出为东阳太守。常忽忽不乐,顾庭槐而叹曰:此树婆娑,生意尽矣。用了东晋权贵殷仲文曾任金华(东阳)太守的一个典故。殷仲文是东晋权贵,其妻为权臣桓玄的姐姐,后因桓玄谋反受到牵连。殷仲文一向都在当时的统治中心为官,后因事被贬金华,任东阳太守,大概当时金华地方的文化经济不太发达,交通不便,一般人都视至此当官为畏途。殷仲文与后来曾任同一官职的南朝诗人沈约一样,心怀怨望。他以老树自况,自称从此没有生气了,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重要典故。唐代诗人张说《过庾信宅》一诗写:独有东阳守,来嗟古树春。《枯树赋》是庾信羁留北方时,表达对故乡的思念并感伤自己身世的作品,全篇文字荡气回肠,亡国之痛、乡关之思、羁旅之恨和人世之情尽在其中。唐代大书法家褚遂良曾经抄写过该赋,是书法史上的名作。

东阳成了六朝以来人们对金华的统称,历唐宋而未绝

不知道是不是和以上的这些文化典故尤其是沈约曾在金华任东阳太守的经历有关,东阳成了六朝以来人们对金华的统称,历唐宋而未绝,成了一个最有文化的雅称。唐诗里凡是提到婺州的人和事,一定会用上东阳的典故。大家比较熟知的有李白的《见京兆韦参军量移东阳》,其中有闻说金华渡,东连五百滩之语。此外,如盛唐张循之的《婺州留别邓使君》:西掖驰名久,东阳出守时。江山婺女分,风月隐侯诗。别恨双溪急,留欢五马迟。回舟映沙屿,未远剩相思。宪宗时权德舆的《送卢评事婺州省觐》:知向东阳去,晨装见彩衣。客愁青眼别,家喜玉人归。漠漠水烟晚,萧萧枫叶飞。双溪泊船处,候吏拜胡威。诗里的东阳指的都是金华。另外,晚唐时大词人韦庄曾短时间寄居在金华,他以东阳为名的诗就更多了,举不胜举!

一直到了宋元,金华下属的东阳县袭取旧郡名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但文人们在诗文书画里还是不忘把金华称为东阳。

柳贯跋司马光《资治通鉴》残稿,自署为东阳柳贯

 

元代书画大家赵孟頫的《东阳八咏楼》:山城秋色净朝晖,极目登临未拟归。羽士曾闻辽鹤语,征人又见塞鸿飞。西流二水玻璃合,南去千峰紫翠围。如此山川良不恶,休文何事不胜依。元曲名家马致远的《前调·归隐》:花开,正归来,伴虎溪僧、鹤林友、龙山客,似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有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哎,楚三闾休怪。还有元代本地著名文化人物柳贯,曾为鲁国大长公主祥哥剌吉鉴定书画,在历代法书名画上多有题记。他的自署除偶尔的浦阳柳贯或是翰林待制柳贯外,更多也是东阳柳贯

 

真正的改变是从明代开始的

 

朱元璋攻取金华后废元婺州路之名改为宁越府;后又改宁越府金华府,此后金华作为府县两级行政区域的名称共用五六百年,婺州之名竟成了古称。而东阳则因为后来东阳县的代入与深入人心,再也没有人堂而皇之地用来称呼金华了。